“小候鸟”们回家了,可他们回的那个家里没有爸爸、妈妈,那只是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屋子而已,他们心里的那个家早已成为一种记忆。长江经济带的飞速发展,离不开内河船员们的辛勤付出。记录他们的生活,就如同在记录长江的一段“隐痛”。与很多船民们聊过天,当他们聊到“孩子”这个话题时,都会不由自主的沉默……
不止听一个人这样说过“我们辛苦点没关系,我们年龄也大了,但我们希望孩子以后的生活可别像我们一样了,能有个自己的房子多好啊……,孩子如果能进个好点的学校……”这些孩子就像候鸟,追随着父母的足迹,总是相聚又别离。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小候鸟”,多么希望他们能够安定下来。但……
像昊天这样的候鸟家庭,在长江上有许多。他们一直为生活打拼,离乡背井,常年看不到孩子,辛酸只有自己知道。他们甚至没有机会说出心里隐藏已久的那句“孩子,对不起”,只能继续承受各种现实。希望泪水都能被笑容取代,希望相爱的人们都能永远在一起
8岁的昊天对父母的印象大多来源于电话里的那段声音,因为在他10个月大时,父母便离开他来往于长江跑船。每年暑假的那两个月,昊天如小候鸟南下迁徙,前往父母船只停靠所在的城市短暂团聚。陌生感横亘在两代人之间。妈妈问他:“留在这里好吗?”昊天的回答是“不要!”
“小候鸟”的团圆路
7月11日清晨七点半,武汉汉口火车站2号门被接站人围住,叶新军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终于,7时40分,出站口显示屏滚动新信息,“K921列车,进站”。
叶新军手里的手机响了,“军呀,我们到站了。”今天叶新军和妻子李艳红专门请假来接从江西老家来武汉的父亲和孩子,去年过年他们也没有回家,和孩子已分别整整一年了。
电动铁闸门打开,检票人员到位,远远看到出站隧道里人流走来。“爸爸、爸爸,我在这里!”一位中年男人远远听到女儿的叫声,也大喊女儿的名字。女孩兴奋地扑到他的怀中。“闺女真乖!”接站男子紧抱着女儿。随后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离开车站。
看到这一幕,叶新军心里也甘甜。他说,父亲已经60多岁,身体也不太好,看到别人家孩子暑假都送爸妈那边,就执意要送昊天来。说话间,叶新军看到出站隧道一个瘦弱身影,“爸,我在这边。”叶新军喊了一声。
老人肩上背了一个大包,一只手牵着孩子,一只手拿着车票检票出站。出站口,昊天依然攥着爷爷的手,“傻孩子,快叫爸妈啊!”老人提醒说。李艳红拉着孩子的手问:“昊昊,想妈妈吗?”昊天稍显胆怯,没有看妈妈,也没有回答,更没有表现出兴奋之情。面对对自己牵肠挂肚的父母,他反而显得有点儿生疏。
叶新军一脸尴尬,说“跟爸爸走吧,咱回家去看看!”他所说的“家”,其实是在停靠于武汉杨泗港码头的船上,叶新军接过父亲肩头的一大包土特产,妻子和父亲牵着昊天,一起走向公共汽车站。
等回到船上安定好一切,叶新军马上抱着昊天聊天嬉闹,李艳红高兴地在一旁看着,做饭的动作更麻利了。
简单、孤独的暑假
8月13日清晨,记者来到武汉杨泗港时,忙碌的码头边停靠着一排等待装卸的船只,偶尔见到拉载装修材料的卡车经过,码头远处正在建设的高层住宅特别引人注目,与船上的简易住所形成鲜明对比。
船上的采光不好,记者走上船时,昊天正坐在窗边,面前摊着本暑假作业。码头上人声、机械声乱作一团,遇上了难题的昊天皱起眉头,用手堵住了耳朵。父母很少有时间带他出去玩,乏味的生活,让小昊天有时候很矛盾。“想跟爸爸妈妈过暑假,可是天天闷在船上,还不如在老家跟爷爷奶奶自由自在。”
“有时候早上妈妈会带我去菜市场买菜,如果他们白天休息还会带我去游泳。”说起这些,昊天眼里闪着光,他喜欢去游泳,可是要等爸妈有时间才可以下水。平时父母是不让孩子单独下船的。
“其实孩子在船上挺危险的。以前我们都会在小孩腰上系根绳子,以免一个浪打过来,小孩就‘泼’出去了。我有个亲戚的小孩,就是这样掉进水里两次。可是孩子放假了,家里老人看不了,除了跟着我们上船,还能去哪呢?”叶新军的话得到不少船民的认同。
“我从来不乱跑。爸爸说,如果我听话,等他有空的时候,就带我去游乐园玩。”昊天兴奋地说。
8月22日是昊天的生日。爸爸的船正好停靠在武汉杨泗港码头等待卸货,昊天如愿以偿地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到了中山公园游乐场。坐摩天轮、打电动、逛商场、吃汉堡包……
纵使炎夏酷暑,也挡不住“小候鸟”迁徙的脚步,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暑假不仅仅意味着出游、玩乐,更承载了团聚的亲情。
期待下一次的相聚
每次相聚都像一次重新认识。经过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昊天刚跟父母有些熟络的感觉。8月29日,在火车站候车室里,昊天一直粘着叶新军,让爸爸抱,跟爸爸玩。马上就要开学了,叶新军破例向船老大请了假,要亲自送小昊天回家。“我们的生活不固定,根本不能把孩子留在身边,想孩子了就只能打电话。”
昊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突然大哭不止。他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知他流泪是因为身上疼,还是不愿面对离别。此时叶新军哄儿子的言语也显得笨拙。
火车站是旅途的起点,在长途跋涉开始前,“候鸟们”会在这里稍作休整。“小候鸟们”或哭、或笑;或静、或闹。但是,亲人给了他们可以依靠的臂膀。困了,可以趴在亲人的肩头安然睡去;饿了,提早准备的食物足以填饱小肚子。对有些“小候鸟”来说,暑运是一场历练,也是一个让他们羽翼渐丰的过程。
临行前,李艳红抱着昊天问:“留在这里好吗?”昊天答:“不要!”然后从妈妈的怀里跳走,拉起爸爸的手踏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远去,倔强地别过头的小昊天与低头抹眼泪的妈妈,各自怀揣着对下一次相聚的期待……
给“沉默”的船民多一些关注
□ 廖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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